【工作细胞同人】朝菌不知
《工作细胞》路痴组同人，肺炎链球菌（弃）X红血球（3803）向短篇已完结，非原著向，人物三观与作者本人三观无关。OOC致歉。
本家的细胞寿命设定研究过了（虽然没看懂），总之这里私设红17岁，与弃同龄。4岁时和弃初见，进行命位交换，被1146救是6岁时的事。
配图左侧是子红菌拟；最右是成年红的菌拟，身体构造参考了肺炎链球菌，但有改动；中间是结局。
红推着手推车快速地从街道上奔过，差点撞到一个巡逻中的白血球。对方颇不满地：“喂喂，你小心点啊！”
“呀，抱歉！”
她道完歉后仍急急忙忙地冲出去，没有听到那个白血球向同伴抱怨：“这个红血球怎么回事啊，在静脉里也这么慌慌张张的。”
终于追上刚刚看见的那抹白色身影：“白血球先生，请等一下！”
1146转过身，看着扶着膝盖喘粗气的红：“哦，是你啊，红血球，有什么事吗？”
红环顾四周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：“那个，白血球先生，我想请问一下你的刀如果不见了的话，还会得到新的一把吗？”
“是的，刀具损坏是常有的事，只要去申请就会得到新的。”1146正了正帽子：“你问这个干什么？”
“我有个很无理的请求，”红戴着手套的指尖紧张地捻在一起：“我希望你能借给我一把刀。”
没有回答，红想他大概是不会同意的了。即使两个人是关系极好的朋友，也不可能答应这么逾矩的要求。
“用途？”
“嗯？”
“我想知道你打算用我的刀干什么。”1146表情严肃，按理来说他应该一口回绝的，这本是原则上不能犹豫的事情。毕竟两个人一同经历过这么多，多少还是想先了解一下内因再作决定。
“5100前辈在我的面前被杀掉了。”红垂下眼帘，攥紧了拳头，“我什么也做不了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。”
风中飘扬的暗紫色触手，溅起的暗红色的血，那种讨厌的气味，5100前辈死前的眼神，成了这些天久久缠绕她的梦魇。
甚至她连见证都不能，在第一时间逃离了现场。正因为她选择了逃跑，才会如此不甘。必须做点什么，这是她得出的结论。自那以后她去图书馆借了很多关于肺炎链球菌（杀死5100前辈的正是肺炎链球菌）的书，有空就研究，并且加强锻炼，提高自己的身体素质。今天能追上白血球，算是训练的成果之一。
她发现细胞日常用的刀不够坚硬，无法作为战斗的武器，思来想去，只有找1146借了。
“其实你逃跑是对的，红血球。”1146拍拍她的肩膀：“战斗不是红血球的本分，应该交给我们白血球。”
“但是我……”红说不下去了，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可以说惊世骇俗，逻辑上缺乏充足的理由，但她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。
“难道你想战斗吗？红血球？”他特地加重了对她的称呼，提醒她她的身份。
“我没办法回到过去了，白血球先生，对不起，耽误了你的时间。”
红握住手拖车的推柄，正准备离开的时候，1146解下绑在右腿上的刀，连鞘交给她。红眨眨眼，惊讶地接过来：“诶，你这是？”
“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，红血球。你是个不达到目的就不会善罢甘休的女孩，如果我不借给你，难保别人不会借给你。我借给你的话，可以以刀主人的身份向你提出条件。
“首先，你只能用它来防身，不可擅自出战。千万不要自作主张，自以为有了刀自己就变厉害了。别忘了你作为红血球的本分。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时候，你才可以使用它。
“其次，遇到你无法应对的情况，比如擦伤之类的，你必须逃跑，绝对绝对不要尝试保护别人。那个时候，你，一个弱小的个体是无能为力的。
“这就是我把刀借给你你必须遵守的条件，能保证吗？”
“没问题，真的非常感谢你。”红小心翼翼地把刀放进腰包，系好带子，向1146深深鞠了一躬。
1146叹口气：“嘛，不管怎么说活下来才有希望。关于5100的事，我很抱歉。”
漆黑的街道，红站在巷子口，握着1146给她的那把刀，注视着巷子里背对着她的肺炎链球菌。掌心汗黏糊糊的，戴着手套有些难受。他还没有注意到她，看着墙上的地图抓耳挠腮，万分苦恼的样子。
杀掉他们……把他们统统从体内驱逐出去……是他们杀了她最好的朋友……以后说不定还会杀死更多她在乎的人……
1146的叮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，此刻她是个任仇恨驱使的空壳，只记得5100前辈死得惨烈。那个无比温柔的长发女孩，一次次地给她鼓励，璀璨的笑容就这样被肮脏的血玷污了，而且还是在她面前，她怎能轻易放下。
红深吸口气，向他冲过去的刹那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。肺炎链球菌的弱点她很清楚，手上的刀具又是真家伙，他必死无疑了。
“去死吧！”
“嗯？！”
红揪住他的触手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刀捅向了他的心脏部位——然后她发现她忘记把刀从鞘里拔出来了。
场面一度异常尴尬。
“那个，能让我把刀拔出来重新捅一次吗？”
弃的嘴角抽了抽：“不能。”
好不容易帅气起来的红秒变怂：“对不起打扰了。”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刚想逃跑，弃的触手一扫，她就被绊倒在地，带子没系的腰包晃了晃。
啊啊啊要死了！
弃用触手勾起她的帽子，看了看铭牌：“是你啊，红。”
“我们见过？”
“那次被你和白血球用诡计炸到体外的，就是我。”弃自言自语：“能在37兆2千亿个细胞中重新遇到，这个概率真让我碰上了。”
红指着他背后大叫：“啊，白血球！”
“嗯，在哪？”弃迅速回头准备迎战，等他反应过来上当，红早爬起来一溜烟跑了。
她一口气跑到公寓门口，直到到了安全的地方还惊魂未定。光线昏暗的走廊，她想刀没弄丢真是太好了，把它装进腰包，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：她的钥匙不见了。
这时她意外看见自家门缝里透出灯光，怎么回事，她走错楼层了？
她回忆自己爬过的楼层，也许慌乱中多爬了一层也说不定，那这应该是楼上的邻居2233家。这么晚了公寓管理员可能已经休息了，明天再找她开门吧，今晚先麻烦一下2233，暂住在她家好了。
红这么打算着，敲敲门：“那个，打扰一下。”
门打开了，弃笑眯眯地说：“欢迎回家。”他的触手转着她丢掉的钥匙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她尖叫一声，原来没走错楼层，而是弃先她一步到家了。
“哪里跑，我们来好好叙旧。”
她来不及逃跑就被他卷进屋里，贴着墙，吓得两腿发抖。弃把她落下的帽子和钥匙一齐丢给她，不无嘲讽地：“刚刚还想杀我，现在怎么怂成这个样子。”
红勉强停止了颤抖：“你想喝茶吗？”
“随便啦。”
红努力装出平静的模样，去拿茶杯，内心还是有些恐惧。
“你剪了短发我差点就认不出你来。”
“哈？”红的印象里自己一直是短发，头发从来没长过。“你认错人了吧？”
“不会认错的。”弃的口气十分笃定，却并没有说明原因。红打开壁橱，里面除了调味品还有两个糖罐。一个还剩大半，另一个里面只有七颗糖。
他的触手缠着只有七颗糖的罐子下来，红下意识地喊出声：“那个不可以吃。”
“我知道，7是你的幸运数字。”
红愣了愣，他怎么会知道的？
弃把糖罐放回去，从另一个里面灵巧地勾出一颗糖丢进嘴里。他忽然看向红：“该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了吧，红。”
“那个，我不是红，是3803，也没有拿过你什么东西。你果然认错人了吧。”
“不会认错的，你化成灰我都记得。”弃慢慢靠近红，与此同时数目众多的触手围成一个圈，阻断了她的退路。
红的颊上流下一滴汗：“你是谁啊？”
“我是弃，被你背叛抛弃的那个弃。嘛，这个名字是和你分开后起的，你应该不知道。”弃看她一脸茫然，补充道：“777号宿舍，在红骨髓的事情，还记得吗？”
十三年前，红骨髓，红芽球宿舍。
“好啦，天黑了，小朋友们该睡觉觉了。”巨噬细胞老师拍着手，“各位小朋友不要走错房间哦，现在解散，回到房间自己乖乖睡觉，老师会检查的哦。”
红芽球们异口同声地回答：“明白！”
编号3803的红芽球有着一头紫色短发，有小朋友推了他一下，笑道：“你的颜色好像肺炎链球菌哦。”
他有些生气，因为对方把他和细菌作比较：“不许你这么说！”
“略略略，我就说，就说。”那个红芽球笑着跑开了，巨噬细胞老师点名了：“3803，你在干什么，快回去睡觉。”
“是，老师。”他不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洗漱完后关上灯，屋里黑漆漆的，窗帘后像是躲着人，他有些害怕。他不断告诉自己那是自己的错觉，赶快睡吧，明天还有课要上呢。
他闭着眼，听到粗重的喘息声，窸窣声，滴答声，感到一阵毛骨悚然。他把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，一个浑身触手的怪物站在他的床边。“它”俯下身，逐渐向他的脸凑近。
这是梦，“它”不可能是真实存在的。他正这么想着，冰凉的唇，印在了他的唇上。他意识到这不是梦，他还醒着。
听别的小朋友说打开灯就会把怪物吓跑，于是他拉开了灯，那个吻了他的怪物有着红色的及肩长发，琥珀色的眼睛，身上覆着的硬壳和触手均是妖艳的血红。
她的肩膀在流血，似乎受伤了。他觉得她看上去很像课本上的肺炎链球菌，但颜色完全不同，头部没有硬壳，触手的数量也少得多。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锋利的手，笑了笑：“没有换过来，果然是假的。”
“你是肺炎链球菌？”
“是的。”
得到肯定的回答，他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，好奇地问：“那你怎么是红色的呢？”
“啊，雌性就是这个颜色。只不过对于分裂繁殖的肺炎链球菌来说，性别可有可无。雌性触手少，力气小，不擅长战斗，基本上快灭绝了。”她很虚弱地坐在地上，“你不怕我？我是细菌哦。”
他不假思索地：“有什么好怕的，你是女孩子啊。你的编号是多少？”
她偏过头看着他，说：“我没有编号，只有名字。我叫红。”
“红，你是怎么受伤的？”
“妈妈和姐姐死后，没人照顾我了，我得早早成长成独当一面的细菌战士。我跟着菌群征战体内，和同伴走散了，然后就这样了。”红的触手耷拉着，地上积了一滩血：“我啊，就算今天不死在这里，侥幸逃出去。在体内，会被免疫细胞杀死；在体外，又会被同伴排挤。这，就是我的命运。”
他不由同情万分：“你不要出去了，留在这里吧，只要你不伤害别的细胞。我和老师说，把我的口粮分你一半。”
“这是不可能的，细菌是不能在体内生活的，你真是什么都不懂。”
“你刚刚说果然是假的，什么是假的？”
“我听人说在法则作用下和细胞接吻就可以交换命运中的位置。”红无奈地笑笑：“我不想做细菌了，我不喜欢杀人，不想再继续战斗。我的幸运数字是7，才特地选了你的房间。结果，上天还是这么不眷顾我。”
他抓紧被子，坚定地：“我和你交换吧，我做细菌，你做细胞。”
“真的吗？你会后悔的哦？体外的世界，可是超残酷的。”
“这不是女孩子该承担的。”
红呆了呆，露出了浅浅的笑：“那算我借你的，等你不想做细菌了，我再还给你。”
“好，一言为定。”
“请给我誓言。”
“无论生与死，我们都要在一起。”
“再试一次吧，说不定这次能成功。”红的触手缠住吊灯的拉线，拉了一下，灯灭了。
从很久远的梦里醒来，红觉得头有些晕，这些是她真实经历过的吗？天还没亮，她翻个身想继续睡，兀然摸到自己腰上搭着一根触手。
“嗯？！”
她拉开吊灯，弃撑着头，侧躺在她身边：“你醒了？”
红反应了三秒，一脚把他从床上踹了下去：“你为什么会在我床上啊？！”
“真是粗暴。”弃坐在地上晃晃头，“话说回来好多年没睡床了，体外可没有舒适的公寓。”
“我好像梦到了你说的那件事。”红扶着额头皱眉，橘黄色的柔和灯光给她的脸打上侧影，别有一番意境。“好奇怪啊，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会忘记呢，和细菌交换了命位才成为细胞……我以前是肺炎链球菌？”
“你还记得你交换完后说了什么吗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你说，‘老师，这里有细菌，快来把他杀掉’。”
红怔住了。
【我的身体变成了细菌的身体，曾经笑着抚摸我脑袋的的巨噬细胞老师，完全不认识我了。她拖着柴刀追着我，我仓皇地逃跑。她追着我，走廊很长，仿佛没有尽头。我转过头，看见你在笑，笑得那么开心。红色的长发披到肩膀，琥珀色的眼睛闪耀着光辉。你变成了红芽球。】
这么说来，是她背叛了他。红敲打着自己的脑袋，拼命回想，脑袋里却空空如也，什么都没有。十三年前的她在想什么呢？为什么，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，做出这种事情？
怀着被欺骗的仇恨，在体外颠沛流离辗转十三年，他最终找到了她，要换回属于自己的身份。
令他厌恶血肉的味道，同类之间的残杀与尔虞我诈，恶劣到极点的居住条件，冬冷夏热……这些他都没有提到，只是说：
“黄昏的时候我站在体外荒原上，看着夕阳投射我的影子。风吹过，触手的影子在地上乱动，我意识到自己真正是个怪物。那时我就会想，这不是我的身体，这本不该是我的人生。”
“非常抱歉，我也不知道那时的我在想什么。”
“还能想什么啊，肯定是觉得我要是死了就永远没人来找你要回‘身份’了。”弃爬到床上，“所以说啊，快把我的‘身份’还给我。”
“‘身份’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还啊。”
“接吻啊，十三年前我们不就是通过接吻交换了命位吗。”
她的脸腾地红了：“这也太不好意思了。”
弃眯起眼：“你不会是想不还吧？”
“谁、谁说不还的。”红咽了口唾沫，心想小时的自己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，得好好弥补过错才行。“你，你把眼睛闭上，不要看着我，我会不好意思的。”
“知道了，真麻烦。”弃闭上眼，一动不动等她来亲。“快点啊，好了没啊？”
红内心挣扎了一番，实在没有勇气：“算了，你来吧，我不行。”
轮到她闭上眼，身体僵硬，等了一会，迟迟没有动静，她睁开眼，看到弃捂着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：“哈哈哈你的表情太搞笑了，接个吻搞得好像做什么一样！”
“什么嘛，你这家伙！”红生气地揪住他肩膀上的触手，拽得他低下头。她飞快地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，然后赶紧去看自己的手，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。“诶，没有交换？”
“是不是吻的时间不够？”
天一下子亮了，闹钟也响起来了，“呀，要工作了。”红把他的头转过去：“我要换衣服了，别看。”
她换好工作服，弃用触手拦着不让她走。“喂喂，我说换不回来怎么办？”
“我会查资料想办法的，你先让我去工作。”她挠挠他的下巴，据图书馆的资料显示，那是肺炎链球菌喜欢被触摸的几个地方之一。
弃舒服得触手摇个不停，本来想动手的，但因为她摸得他太舒服了，他暂时搁置了这个念头。
红觉得差不多了，戴上手套准备走的时候，他突然用触手缠住她的手腕，眼里满是不信任：“你出门后绝对会叫来白血球的吧？说‘我家有细菌拜托帮忙清除掉’之类的。”
“不会啦。”
“我不信。”
因为被骗过所以很戒备么？红想了想，说：“这样吧，我把我最宝贵的东西留给你，有它，我一定会回来的。”
她从腰包里拿出一个玻璃小瓶，里面装满了星星形状的彩色糖果：“这是我毕业时巨噬细胞老师送我的礼物，我一直没舍得吃，带在身边留作纪念。”
弃手捧着这个小巧的瓶子，抿着嘴嘟囔：“还是感觉不能相信你。”
“待在家里哪都别去，外面到处是巡逻的白血球。”
“你不说我也知道。”
红血球左手挽着养分篮，右手拿着地图，在天桥上走着，一个红血球少年与她擦肩而过。这不足为奇，重点是他帽子上的铭牌编号。
AA5100。
红想都没想，扔掉地图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。
那个紫发少年不解地看着她：“请问有什么事吗？”
“啊，抱歉。”红发觉自己有些失礼，连忙松开了手，结结巴巴地：“那个，请问一下，呃，细胞的编号会重复吗？”
“不会的，我们的编号是独一无二的，更何况前面还有字母呢。”5100从地上捡起她扔掉的地图递给她，她道了声谢接过来。
“请问你工作多长时间了？”
“那还用说吗，从离开红骨髓起就一直在忙碌啊。具体的啊，我想想，四五年了吧。”
她死死盯着他的铭牌编号，大脑一片空白。
5100有些不自然地笑笑：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。”
接下来的一天，红整个人都心不在焉，想着5100前辈的事。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公寓，门缝里没有光亮。
“我回来啦。”
她用钥匙打开门，客厅里没有人。那家伙是走了？她打开卧室的门她吓得叫出了声，弃正倒吊在天花板上，乍一看很是吓人。
“哇啊啊啊！你怎么吊在那里啊喂！”
“是个意外……快放我下来……我吊了一天要死了……”
弃的触手在一起缠得乱七八糟的，红搬来椅子踩在上面，弄了半天才把他解下来。
天花板被戳了几个洞，红在卫生间一边用水帮他冲刷触手尖上的白粉一边抱怨：“我不在的时候你把我家弄成了什么样子啊。”
【这里本来应该是我的家。】
红把5100前辈的事情，从她死去到红为她锻炼，包括今天遇见了另一个5100前辈的事情，和他讲了一遍。
弃若有所思：“说不定，那个5100也是和细胞交换命位的细菌。”
“不会的，5100前辈，”红想了想，还是摇摇头：“不会的。”
“你怎么就这么确定？别忘了，命位的交换除了交换者没有人知道，这是交换的法则。”
弃又想起那天被巨噬细胞老师追杀的经历，披着天使外衣的恶魔说的就是她吧。十三年的苦痛涌上心头，凝聚成杀意。他颤抖着举起触手，只要一下就能结束这一切了。只要把这个欺骗了他的女人，把这个害他痛不欲生的女人……
“别乱动，我给你擦干净。”红对他布满杀气的触手毫不畏惧，或者说是迟钝到没有察觉。她用干毛巾擦着他湿漉漉的触手尖，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认真细致，一如初见时那么美丽。
【我啊，是喜欢过她的。】
弃想起这件事后，沮丧地垂下了触手。红把毛巾挂好，拍拍他的头：“饿了一天吧？我去给你做饭。”
弃托着腮坐在餐桌前，隔着磨砂推拉门看红的身影晃动。没办法将她和那个笑着让他去死的女孩联系在一起，假如现在她仍在演戏，那她的演技还真是高明。
他听到她的轻笑声，忍不住问：“你笑什么？”
“终于明白我路痴的原因了，我压根不是细胞，怎么认得清复杂的道路呢。”
“说的也是，细菌是不认路的。”
晚饭后红在写字台前翻阅今天从图书馆借来的书，弃非要挤过来看，繁多的触手把光都挡住了。红挠着他的颈后，他就趴在红的大腿上给她挠，总算不挡光了。
她安静地看了一会，弃消停不下来，问：“上面写得是什么啊？”
“你不识字吗？”
“和你交换时我才4岁，那时候还没到认字的年纪。体外是文盲聚集地，你见过哪个细菌识字的。”
“那我念给你听吧：肺炎链球菌为链球菌科的一种球状细菌﹐革兰氏染色阳性，在血琼脂培养基中生长良好，菌落外围有绿色溶血带，在胆汁中溶解……”
念着念着弃的眼睛就闭上了，红的声音越来越小，怕吵到他。睡着的他没有那副凶戾之气，她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手，轻轻戳了戳他的脸，出乎意料地柔软，虽然比不上血小板的，但还说得过去。
他睁开眼：“喂，你在干什么？”
“哇，你、你没睡着啊？”
“当然了，我只是闭目养~啊呜~神。”大大的哈欠出卖了他，他离开她的大腿站起来：“你念到哪来着？”
红接着中断的地方念下去：“雌性肺炎链球菌通体赤红，在体外荒原格外显眼，因此很容易被敌人发现。头部的触手仅有七根，没有坚硬的护头，取而代之的是功能堪比神经的头发，受到伤害不可逆。能储存部分记忆，有一定痛觉……呀！”
弃从后面舔了一下她的头发，红瞬间炸毛：“你在做什么啊啊啊，这种滑腻湿濡的感觉！”
他摆摆手：“我只是确认一下而已。一般细胞的头发不会这么敏感，看来法则也没有把我们全部交换啊。”
“真的真的好恶心啊。”红脸色发青地用纸巾擦着被他舔过的那一绺头发，“拜托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！我的头发从4岁那年剪掉起就再也没长过，难道说它不仅仅是头发吗？”
“所以说你剪掉它，是消除了自己的一部分记忆，难怪记不得我。为什么呢，红，为什么想忘掉这些？”
红渐渐停下了擦拭，情绪低落地：“我比你还想知道。伤害别人、试图夺走他人生命的行为在我看来是不可思议的，小时的我究竟在想什么？她知不知道活着意味着什么？”
她用力抱住肺炎链球菌构造诡异的身体，就像在拥抱另一个时空的自己：“逃避责任，蔑视生命，自私自利。我不敢相信那是曾经的我，但事实既成，我很抱歉，弃。要是能回到过去就好了，但是逝去的时间和剪掉的头发、消失的记忆是同理，再也回不来。”
弃喉咙一哽，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，视野还是模糊起来：“你这个……不折不扣的蠢货，我真讨厌你。”
她滚热的眼泪滴到他裸露的皮肤表面：“我一定会把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，弃，我保证。”
这算是把誓言还给他吗？
“再试一次吧，说不定这次能成功。”弃的触手缠住吊灯的拉线，拉了一下，灯灭了。
法则依旧没有生效，弃还是肺炎链球菌，红还是红血球。
“今天是我，不，应该说是我们共同的生日，来庆祝一下吧。”红把小巧的蛋糕盒放到桌上：“蛋糕好贵的说，我的钱只够买这么大的。”
弃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，趴在沙发上懒懒地问：“没有朋友陪你过吗？”
“朋友啊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交不到交心的。”红拆着包装盒，声音略有些寂寞。“各种各样的原因，老是觉得和她们格格不入。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很笨，才没法融入她们。”她露出璀然一笑：“现在我想我知道原因了，因为我骨子里还是个细菌啊。细菌和细胞，怎么能做朋友呢。”
“……”
“吃蛋糕吗？”
红左手捏着纸碟，右手拿着小叉子走到弃身边，夹了一块试吃：“奶油放得很多但一点都不腻。”
弃忽然吻上了她的唇，从她嘴里抢走了那块蛋糕。红当场石化了，他舔着嘴唇说：“确实很甜。”
意识到自己被调戏了，下一秒她尖叫着把蛋糕均匀地糊了他一脸。
“喂喂，混账女人你在做什么啊！我要瞎了啊啊！快松手！”
卫生间的镜子前，弃弯着腰，胳膊肘搭在洗漱台上，生无可恋：“好了没？我腰要断了。”
“别乱动，扎到眼睛可别怪我。”红细致地用小镊子把蛋糕屑从他脸部与硬壳的间隙里夹出来，“这个姿势我也很累的。”
“谁让你突然抽风用蛋糕砸我。”
“真是的，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。”
弃自然而然地回答：“因为看你羞涩很有趣啊。”
红脸色一黑：“仅仅是出于这个理由也太恶劣了。”
漫长的清理工作总算完成，她用毛巾擦着手，弃看着镜子里的倒影发呆。
“话说交换回来后，弃会工作吗？”
“啊？不工作就没饭吃吗？”
“这倒不至于，但红血球的本分就是运输货物。我记得你和我一样是个路痴吧？”
“因为我没有接受过相应的教育啊，这种事又不是天生就会的。”
“决定了，在交换之前我要教会你怎样工作，这样我才能放心地离开。”
弃扯扯嘴角：“好麻烦。”
“不工作是不行的，从现在开始吧。”红拉着他坐到沙发上，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地图，给他解释每个符号象征的意义。三分钟后，弃靠在沙发上仰着头，前所未有地香甜地睡着了。
没有实战练习光听知识点果然是这样的结局么？红叹息一声，拿了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。眼睛捕捉到他胸口有一星反光，定睛一看，原来是她给他的小糖罐卡在身体与硬壳之间。居然放在那种地方，她嘴角抽搐了几下，离开了沙发。
翻着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，通过法则进行命位交换是流传在自然界很古老的传说，具体是真是假，不亲身体验是很难清楚的。
红随意翻着，无意间看到了一行至关重要的内容。书上说，接吻只是条件之一而非全部，交换达成还需要两个前提：条件的对等与双方心意的契合。只有满足所有的条件，法则才会允许交换进行。
条件对等与心意契合吗？
红眺望着窗外人造的低矮天空，回想起昨夜梦到的流星雨。体外的天空啊，是什么样子呢？时间过得太久彻底忘掉了，只能依托比记忆更虚无缥缈的梦境去回想。
把微生物的一生比作一天的话，那时的她正处于朝阳初升的黎明，不知道未来会有怎样的际遇，只看见了那又大又圆的太阳，觉得生命是很热烈很美好的事罢了。
多少能记起一点当时的感受了。
那个红血球男孩天真的坚定与善良，改变了两个人原有的命运轨道。
红的指尖摩挲着自己的唇，脸颊微微发烫。那时达成了交换，证明两人的心意一度是契合的。身为细菌的她应该喜欢他的，哪怕只有那么短暂的一刹，她也是喜欢过他的。
弃伸了个懒腰，红问他睡得怎么样，他说挺好，要是没有触手在后面硌着就更好了。
他看见她披上工作时的外套：“今天是休息日，你去哪？”
“带你去认路。”
“开什么玩笑，你想带我出门？”
“当然不是光明正大地在街上走，你躲到运货箱里来。”红趁他睡觉的时候完成了对箱子的改造，上面被挖掉了一个矩形，透过它可以看见外面而外面看不见里面。
“真是粗糙的计划。”话是这么说着，他还是钻了进去。
“人家看到我一个人自言自语一定会觉得奇怪。”她推着车在天桥上停下来，这个位置刚好，箱子里的弃也能从栏杆间隙看见下面。她扶着栏杆，远眺这繁华的城市：“人体真是神奇，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灵巧的建筑呢？”
风撩拨着她的发丝，她吸吸鼻子，带着一丝哭腔：“多少有些难过，为什么我会是细菌呢，生下来就是如此吧？你是你，而我是我。”
“红血球。”
听到熟悉的声音，红慌忙擦掉眼角的泪珠：“白血球先生，好、好久不见。”
因为弃在，红怕他靠得太近感应器会有反应，就朝着他走了几步，刻意将货物挡在身后。
“能麻烦你过来一下吗？”
“诶？我的货物还……”
“别管货物了。”
1146不由分说地抓着她的左手，大步地向天桥另一端走去。红被他拉过拐角的时候想回头看一眼，但视线被墙壁阻隔了。她不由万分担忧：“发生了什么事，白血球先生？”
“你留在此处，这里相对安全些。”1146看来一直没有申请新的刀具，右腿绑刀的位置还空着。他按下对讲机按钮，说了一句“可以动手了”，拔出左腿上的刀，朝着来时的方向奔过去。
她有种预感，弃暴露了。她怎么可能坐视不管，毫不犹豫地跟着1146冲了过去。天桥上，运货箱盖子大敞着，不远处地上有几点鲜红血迹，但不见人影。
对讲机又响了，只听1146说：“天台是吗？我明白了。”他顺着墙壁游走了下去，红目测了他要去的地方，通过常规渠道走，没有个十分钟是到不了的，估计那时已为时太晚。
恰巧这时有一辆大型的运货车从天桥下经过，机不可失，她决定冒险一把，翻过栏杆跳了下去。
“嘭——”她落到货车上，幸好运送的是蔬菜，不是什么坚硬的东西。从天而降的她把运货的红血球们吓了一大跳，顾不上道歉，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向着目的地冲过去。
“这个红血球怎么回事啊，在静脉里也这么慌慌张张的。”
红拼命奔跑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：绝对不要错过。
她不敢想象弃会怎么想她，他本就不信任欺骗过他的她，这次肯定会以为她又背叛了他。
就算他能活下来，不想再让他抱着仇恨度日，不想再有下一个十三年了。
肺都快炸开了，好不容易才爬到天台上，因心急和跑得太快而头晕目眩。张开荚膜的弃被逼到天台边缘，十几个白血球呈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，他正处于中心。
红想向他走过去。
“红血球，你怎么来了？”看到她，1146很惊讶，抬起一只胳膊拦住她：“危险，别过去。”
红只是顿了顿，还想继续向他走去，弃喝了一声：“别过来。”她才站住。
尽管有坚韧的荚膜，在十几个白血球的围攻下他还是受伤了，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没有硬壳保护的皮肤。
他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：“这确实不是女孩子该承担的事情，啊，是吧，红。”数量众多的触手飘扬着：“其实还有一种办法能把命位换回来，把你吃掉就好了，诚就是这样和5100交换的。本来我也想这么做的，但你这家伙摸我摸得太舒服了，每次都把我的杀意消掉了，真可恶。
“我的身份你拿去吧，我不要了。我讨厌见到这些没上色的家伙，恐怕交换回来后也不会和他们友好相处，你还是继续做你的工作细胞吧。”
他把小糖罐抛给红，这个距离她能稳当地接住，但她没有接，玻璃糖罐掉到地上摔碎了。
她一言不发地向他走去，白血球们不知道她想干什么，但主动让开一条路。
“红血球！”1146一把抓住她的左手，结果她的手套就这么被生生拽下来了。
“红？……”弃讶异地看着她。
“我们一旦喜欢上怪物，会遗憾他们与我们的不同，想着要是他们和我们一样就好了，却从未想过变成他们的样子。”红走到他面前，抬起头，帽檐下是一双坚定的琥珀色眼睛：“我不会再让你独自承受这些了，弃，我要变成和你一样的存在。”
众目睽睽之下，她踮起脚，搂住弃的脖子，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。
那些触手，红只觉得这么多年它们沉睡在她的体内，从来没有离开过她，一下子全从体内发芽、快速成长。右手的手套被锋利的指甲刺穿变得破烂，她轻轻松松就把它甩掉了。脚上的袜子和鞋也遭受了同样的待遇，这不过是几秒钟内发生的。
转过身，白血球们的脸上不是震惊就是厌恶：“细胞居然变成了细菌……”“真是太令人作呕了。”“疯子才会想要变成那种生物，这女人一定是疯了。”
亲眼目睹旧友变成怪物，1146嗫嚅着唇，什么也没说出口。
“抱歉，白血球先生，骗了你，其实我是细菌。”红微笑着张开手臂，“来吧，杀死我吧，杀死细菌是你的天职，不是吗？”
弃陡然爆发了：“谁允许你擅自去死了？！”
“诶？”红吃惊地发现他还是肺炎链球菌的形态，为什么他还没有变回细胞？交换不是达成了吗？
“十三年前不是说好了吗，‘无论生与死，我们都要在一起’。”弃的触手绕在她的肩膀上，“我不要再成为细胞，哪怕在体外过得再落魄——绝对不要再独自一人了，我愿意用这个机会换来两个人活下去——”
话音未落，天崩地裂，巨大的光球在不远处炸开。
有经验的白血球反应过来：“是擦伤！全员避难！”
1146躲得慢了一点，猛烈的气浪掀起了他的身体，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惊恐万分：一旦掉到体外，就再也回不来这个世界了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，一根红色的触手缠住了他的手腕，拉住了他。两只肺炎链球菌的触手紧紧抓牢地面，以免来自体外的强风把他们刮跑。
他喊出了她的编号：“3803！”
“我不是3803，我是红。谢谢你，白血球先生，长久以来受你关照了。你救了我很多次，终于我也救了你一次。”
红一用力，把他拉到了避风的障碍物后。
“我们走吧。”
“嗯呐。”
“小心一点，慢慢来，飞行的技巧很容易掌握的。”
“我还是第一次呢。”
“没关系，我会抓住你的。”
“好。”
红色的触手和紫色的触手紧紧缠绕在一起，两只细菌就这样消失在视野里。直到擦伤的余波过去，风平息，1146还趴在地上发呆，左手从刚才起就紧紧攥着一只白手套。
这只手套他到死保留。
END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