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赐我死

你薇悲惨的一生

【土间大平x小林】逝言

土间大平x小林向短篇已完结,《干物妹小埋》x《小林家的龙女仆》,人物死亡注意。

 

“喂,泷谷,你这家伙的眼镜怎么换成方框的了?”

一个浑身酒气的人撞进土间大平怀里,吓了他一跳。是个酒鬼啊。土间大平推了推眼镜心想,看打扮应该是个上班族,遇事不顺才去喝了个酩酊大醉。虽然扎着马尾,但看上去像个男生。

“你认错人了,我不是泷谷。”

然而那个人依旧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不放,无奈之下土间大平吓唬对方:“再不放开我就报警了?”

土间大平不想惹事,真要闹到警局,小埋在家会等急的。眼看天色不好,乌云聚起来了,他只好顶着路人异样的目光,任由那人抱着他的一条胳膊。本来他以为路上“他”会自动松手,没想到“他”比蚂蟥还叮人。到了家门口非但没有松手,反而抱得更紧,土间大平的胳膊都麻了。

那人迷迷糊糊说着醉话:“泷谷,叫托尔来带我就好了,不用送我回家。”

土间大平哭笑不得,试探性地:“托尔来了,你放开我。”

那人打了个酒嗝:“明明是你拉着我。”这时土间大平才发现不知不觉变成了他架着“他”的胳膊走,刚松开手,大雨就哗啦啦降下来了。

那人猛地身体前倾,扶着栏杆吐起来。土间大平及时避开了,但还是有些许呕吐物溅到他的裤子上。那人吐完后什么也不管了就往地上一趴,土间大平急忙把“他”从呕吐物上拉起来。

“他”的身体很轻,真瘦啊,现在上班族这么辛苦吗。土间大平想,要不是惦记着家里有小埋,他可能也会养成喝酒和夜不归宿的恶习吧。如此想来,这也算有妹妹的好处之一。

土间大平叹口气,单手掏出钥匙打开门。

事已至此也不能把“他”丢在门外,姑且先让“他”留宿一晚,明天把“他”送走吧,看样子“他”也不像是坏人。

房间里一片漆黑,小埋披着仓鼠型睡衣在打一个游戏,屏幕的光勾勒一个熟悉的背影。

土间大平克制不住地吼道:“小埋!我说过多少次玩游戏要开灯!太伤视力了!”

“这样才有氛围嘛,哥哥。”土间大平打开灯,小埋一脸无赖地转过来,看到他身边的人,吓得变成外用面孔:“哇,有客人哥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!”

“呃,他是哥哥的一个朋友,喝醉了来家里过一夜,明早就走了。”土间大平撒了个谎,当一件事解释起来很麻烦的时候他乐意这么做。

“那小埋就不能自由自在地玩耍了。”小埋耷拉着脸,把散落地上的零食袋、可乐瓶捡起来。

趁着小埋不在,他赶紧把那人的外套脱下来。里面掉出“他”的工作证,他念出上面的名字:“小林?”

那人蠕动地一下,应了一声。

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啊。土间大平一边解开小林沾了呕吐物的衬衫扣子,一边不放心地看着卫生间的方向:“小埋,不要把垃圾藏到卫生间!”

“我知道了,哥哥。”

话说自己一直和妹妹住一个房间,以后有女朋友的话怎么办呢,这个问题还从来没考虑过。土间大平思考着,转回头,惊讶地发现小林穿着粉色的胸衣。

嗯?是不是自己想着女朋友出现幻觉了?土间大平用力晃晃脑袋,再一看,小林真真切切地穿着胸衣。虽然胸部很平,但能看出有稍稍的隆起,她是个女人。

小埋忽然打开门:“哥哥,你看到我的牙刷了吗?”

土间大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过被子盖在了小林身上,大脑一片空白,张着嘴说不出话。

“哥哥,会不会有妖怪偷走了我的牙刷?”

小埋露出了害怕的表情,土间大平才反应过来:“哦哦,牙刷啊,放到架子上了。”

妹妹走后,土间大平深吸口气,用颤抖的手指脱下小林的衬衫,给她换上了自己干净的衬衫。他真怕换到一半时她醒来,自己被当成猥亵女性的变态就糟糕了。他甚至能想象到消息传出去后街坊和公司的人会怎么议论他:哎呀呀,真没想到土间看着像个正经人,竟然会做出这种事。谢天谢地,她没有醒。

土间大平很少用洗衣机,衣服习惯手洗。但为了明天把衣服交给对方,只能用洗衣机甩干了。听着转筒轰隆隆的噪音,土间大平在纠结要不要让她和小埋睡一床。小埋睡相不好,腿会跷到人身上,要么就是掉到床下。

等他把衣服晾好离开阳台,发现小埋已经睡着了。是因为有陌生的“大哥哥”在吗?她用的是外用面孔。自家妹妹真是个神奇的生物呢,这下他不忍心吵醒她了。

小林裹着他的被子睡得正香,土间大平轻轻把她的眼镜摘下来,放到桌子上。又从壁橱里抱出一床被子,在她身边睡下。一向与失眠二字无缘的他今天却一反常态,翻来覆去直到凌晨依旧睡意全无。

他把失眠归咎于嘈杂的雨声,噼里啪啦打在屋顶和玻璃窗上,像个不知疲倦的疯狂演奏家。

土间大平枕着胳膊想这很正常,换做是谁边上睡了一个陌生人都会难以入眠的,尤其是个和自己没有血缘的年轻异性。

女孩子晚上喝醉了在外面也太危险了,如果她遇到的不是他而是坏人,后果真是不堪设想。

那个叫托尔的,是她的男朋友吗?真是太不负责了。转念一想,也许是小林醉酒乱跑,在约定的地方等不到女朋友,对方现在一定很着急。

在各种念头的千回百转中,他沉入梦乡。次日醒来,已经八点了。小埋上学去了,居然没有叫他。土间大平想起来他前天告诉她,公司奖励他一个星期的假,如果她让他连续一周早上睡个好觉,他就给她买新出的一款游戏。

看到一旁熟睡的小林,土间大平才知道昨晚的那些不是梦。这时,房间角落的矮小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。

“小埋?你怎么没去上学?你的头发怎么染成白色的了?”土间大平从桌子上拿过眼镜戴上,才看清那不是小埋,是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女孩,蓝眼睛,头上长着白色的角,身后还晃着一条尾巴。

是coser吗?年纪好小,不过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里?

“小林在别的男人的床上,”康娜摇着尾巴,面无表情地说:“你死定了。”

土间大平正摸不着头脑,房间的门猛地被踹开,一个橙色头发的女仆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,一副要吃人的样子。土间大平目瞪口呆地看着被她踩在脚底的门板,感觉自己梦还没醒。

康娜退后了几步,对土间大平说:“托尔大人来了,你要死了。”

“小林!”托尔悲愤地攥紧带白手套的拳头,张大嘴巴,一个闪电般的光球在她口中凝聚。

光线如此刺目,土间大平下意识地挡住眼睛,就听到一个偏中性的女声:“托尔,住手。”

小林坐了起来,她的声音不是很大,但很有威力。托尔立刻把光球咽回肚子,跪坐在地,眼里泪花闪闪,声音无比委屈:“小林背着我和别的男人好上了,康娜,我绿了!”

康娜慢腾腾地走过来,从书包里拿出一顶绿帽子戴在了托尔的角上。

“唔,头好晕,我在哪?”小林揉着太阳穴,才看到土间大平:“请问,你是谁?”

这就是他们的初遇。

解释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,托尔一把摘掉了绿帽子,没等小林开口,主动用魔法恢复了土间大平家的门。

三人,准确的说是一人两龙,她们走后土间大平久久没缓过来。信仰无神论的他世界观崩塌了,既然世界上有龙有魔法,那为什么不可能有神明存在?他花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思考人生。

“哥哥,我回来啦!”

小埋推门变身成干物妹形态扑到屏幕前,玩了不到两分钟后回头,看着呆若木鸡的土间大平,他的身上还穿着睡衣。

“哥哥,你怎么还没起床啊?也太懒了吧,亏你平时天天说小埋。诶,你手里拿的是什么?”

土间大平如梦初醒,低头看到自己手里捏着小林的名片。哦,对,走之前他们互留了联系方式来着。

土间大平并不打算和那位冒失的小姐有什么展开,更何况她身边还有神秘可怕的龙。他随手把名片放进抽屉,走到阳台上才想起来小林的衬衫还在他这里。

怎么办?要专程给她送过去吗?那岂不像是刻意暗示对方他脱过她的衣服?土间大平一拍手,有了,就说是小埋帮她换的好了。

手机发出短信提示音,小林问他明天有没有空,想请他吃饭作为留宿的感谢。

正好借这个机会把衬衫交给她吧。土间大平找了个干净的袋子把衬衫叠好装进去,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忘记。小埋和海老名约好了出去玩,就有了第二天他只身赴会的一幕。

包厢里除了那天徒手拆门的龙托尔,还有几个奇怪的家伙,头上长着角,看上去不像人类。预言他会死的康娜不在,异瞳的女人说她和翔太在幼儿园有课。

“我是程序员小林,非常感谢您昨天的照顾。”小林端坐在榻榻米上,干巴巴地介绍在场的人,她一开口土间大平就知道她不擅长交际。他也认识几个程序员,寡言少语似乎是这个行业的通病。

说完这些她就无话可说了,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。土间大平本想说几句话热热场,让气氛不再那么尴尬,不知道为什么,一看到她的眼睛他就说不出话来了。

他才晓得原来她的眼睛这么漂亮,虽然不大,色泽也不缤纷,睫毛不长,眉目也不精致如画,但总体搭配起来就是这么耐看。

老是盯着人家看也太不礼貌了。土间大平想着,目光却无论如何也挪不开。戴白色手套的手切断了他们的视线交汇,托尔嚷嚷道:“喂你这家伙,用那么色的眼神看小林干什么?!”

“托尔。”小林汗颜地把她按回座位,向土间大平道歉:“我家的女仆不懂事,请多海涵。”

“啊,没关系的。”

服务生把菜端上来后大家就忙于满足口腹之欲了,小林和土间大平人类的胃口都很小,托尔看着其貌不扬,吃起鱼都是整条吞的,一举一动彰显着龙族的凶残。尔科亚和法夫纳的吃相没那么凶,但也温和不到哪去。

“您的衬衫留在了我家,是我的妹妹小埋帮您换的,已经清洗过了。”土间大平不得不用敬称,感觉十分别扭地把装衬衫的纸袋双手递了过去。

“真是劳烦您了。”小林双手接过纸袋放在身边,顺手把一缕粉色碎发撩到耳后。她微微一低头,琥珀色的眼睛在金色的阳光下闪耀奇异的光泽,掺杂着主人淡薄的心绪,美得惊心动魄。她眯起眼,重回到阴影里,避开了刺目的阳光。

这种一瞬间的美丽不是时常能看到的,所以尤显得难能可贵。土间大平屏住呼吸,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眨眼。并没有像小说、电影里描述的那样心跳加速,可他分明嗅到了名为爱情的事物。

单身这么多年第一次有异性用如此炽热的目光注视自己,小林不安地揉搓着衣摆。她有些开心,因为她不讨厌他,认为他很可靠。不知如何将这种心情传达给对方。托尔和尔科亚正在比谁先吃完一只海蟹,此刻没有人会打扰他们。她真想狠狠敲自己的脑袋,骂自己这个笨蛋,再不做点什么就要孤独终老了。

看到桌上的手机,她灵机一动,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土间大平:“她们真吵啊。”

土间大平拿起手机,看见发信人后讶异地看了她一眼,低头敲下一行话回复她:“是的呢。”

“我不是很会说话,明明就在眼前却用这种方式和你交流,我真是蠢透了。”

“嘛,谁都有擅长或不擅长的事,反正我不介意话费。”

土间大平很高兴她发短信的时候没有用敬称,其实他很在意话费,节俭是他作为长子养成的优良品德之一。倘若这是打开她心门的钥匙,他乐意走这条捷径。

两人就这样你一条我一条地发着短信,丝毫不觉时间流逝。期间土间大平偷偷看了她一眼,注视着手机屏幕的小林嘴角带着一丝笑意,那么投入,那么可爱。

他不好意思开门见山,就旁敲侧击地问:“小林,泷谷是你的男朋友吗?”

“哦,那只是我的同事,我现在还是单身。”

小林偷偷看了一眼他,收到这条短信的土间大平嘴角情不自禁地上翘。

通过这样奇特的交流方式,她知道他有个神奇的妹妹,“像变色龙一样”是小林的评价,“随着外界环境的变化不断改变形态”。

他说我们每个人都像变色龙,只不过变化得不明显罢了,大家都想活得更好,把最棒的一面展示给别人。而在不同人的眼里,最棒的标准又不一样,因此谈不上虚伪。

“你很有一套自己的见解。”

“啊,假如你不嫌我固执的话。我这个人有时因为主观性太强,强行要求他人照着自己的心意行事,小埋对这点很有怨言。”

“要是我也有个像你这样责任心强的哥哥就好了。泷谷也喜欢ACG,他是个不错的家伙,改天介绍他和你妹妹认识好了。”

“那真是麻烦你了。”

手指有了灵性似的自动在屏幕上跳跃,宛如几个世纪前的钢琴家在试奏前所未有的浪漫乐曲。简直身处梦境般,土间大平有一刹那不敢相信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是真实存在的。世界上竟真的有能和他产生共鸣的灵魂,他可不是做了一场美梦么?

“吃饱了!吃饱了!”托尔拍着圆滚滚的肚皮,好奇地走过来:“小林,你在玩什么?”

“咳,没什么。”小林咔得锁了屏,收起手机:“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,再见。”

“承蒙款待。”

土间大平很感激科技的进步,使得两人分别后还能继续用短信交流。放在消息流通不畅的古代,恐怕又要多几首相思诗了吧。

短信提示音一响起,他会立刻停下手头的事来回复。那边的人是不是也像他这样,洗菜洗到一半擦着手来拿手机呢?至少他是如此。面对游戏自控力极强的他,面对爱情却毫无抵抗力。

小埋用筷子敲着碗边,不满地抱怨:“哥哥,你最近怎么老是玩手机啊,明明在吃饭诶!”

“抱歉,我知道了。”土间大平讪笑着把手机调成静音,反放到桌上。

这导致了一个很不好的后果,就是没有短信的时候他会怀疑是自己不小心调成了静音,短短十分钟内看了手机三次,心神不宁。一有短信了,立马笑逐颜开。一向沉稳的自己变得如此喜怒无常,爱情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。

尽管他单方面用爱情来定义他和小林的感情,相识一个多月,短信发了差不多七百条了,却一次也没有向她坦诚心意。

他有时会突然担心,会不会闹到最后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可笑结局呢?握着被捂热的手机,他多期望有一天他能鼓起勇气拉着她的手,告诉她他喜欢她。

“朋友送了我两张电影票,小埋有课去不了,你有空吗?”

这样烂俗的谎言按下发送键,焦躁不安地等待了一上午,如同等待法官判决的囚徒,直到“好啊”两个字一阵春风吹散心间的阴霾。

“哥哥,你傻笑什么啊?”小埋撑着下巴,怀疑地看着他:“太奇怪了,哥哥不会被外星人掉包了吧?”

土间大平咳嗽几声,换上严肃的表情:“小埋,如果我给你找个嫂子,你怎么看?”

小埋大惊失色:“那哥哥岂不是要和我分居?!”

“我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啊,分居是早晚的事。”土间大平摆摆手让她冷静下来,“作为兄长我不可能抛下你不管,有什么困难来找我我会尽全力帮你解决的。”

“嫂子是谁?”

“暂时保密。”

“我只问一个问题,要是我和她同时掉进水里,哥哥先救哪个?”

“你会游泳,我先救她。”

“要是我不会呢?”

“你会。”

“太狡猾了哥哥,看来还是她在你心目中更重要!”小埋说着,眼圈陡然红了:“万一她是个坏嫂子,对小埋不好怎么办?”

“放心啦,对你不好我是不会让她做你嫂子的,这可是前提啊。”

土间大平揉了揉妹妹的脑袋,小埋顿时破涕为笑:“真的?”

“真的,我们拉勾。”

夕阳下,兄妹两人的尾指紧紧缠在一起,是两根相依为命的藤蔓。

那时的他们尚未意识到命运的残酷和人生的不确定性,以为许下誓言就能抵达幸福的彼岸。

和小林看了一场罗曼蒂克电影,某种意义上已经算是约会了,尽管托尔非要用认知障碍隐身横亘在两人中间。

秋风凛冽斩落红叶的季节,杀灭不了情侣们炙热的爱情。电影院里其他的男女手拉着手,看到感人处,女方无不潸然泪下,埋在男方怀中痛哭一场。

土间大平对小林并不抱有期待,他知道她不是这种性格的女生。虽然如此,坐在两人座椅之间扶手上的托尔还是让他很不舒服。他终于考虑要和一头龙搞好关系,以免它成为他们恋爱道路上的重大阻力。

走出电影院,小林看出来他不大开心。情商低的她破天荒地想做点什么来弥补他,就说:“托尔,我们去那个草原吧,带上土间。”

“诶,带上他?那里可是我和小林的秘密基地啊!”

“康娜和艾露玛不也去过吗,什么秘密基地,只是你们的战斗场而已。”

托尔哼哼唧唧地打开了门,土间大平看着一个凭空出现的圆圈连接着另一个世界,好比哆啦A梦的任意门,一时之间呆在原地。

“快点进去啊,迟钝的男人。”

托尔不耐烦地催促,小林以为他害怕,就用左手拉着他的右手走了进去。

女性柔软的掌心有湿润的汗,指尖略微粗糙的茧是她的特点。

果然这是梦吧!一望无际的草原,温和的天气,凉风至,青绿的草叶便笑得前仰后合。他的心情像风筝一样翱翔在空旷的蓝天,第一个念头是带小埋也来这个地方玩一玩。意识到这个想法暂时难以实现后,他决定尽情地享受当下。

“想不想骑一骑托尔?”

“嗯?”

小林拍拍托尔的肩膀,让她变回原形。一条墨绿龙鳞的巨龙轰然站立于前,大地也为之震颤,毫无防备的土间大平惊慌失措地跌坐在地。这个反应未免有些丢脸,但他看到小林笑了一下,她能高兴他就无所谓了。

“上来吧。”

小林轻车熟路地爬上了龙化托尔的背,递一只手给土间大平。土间大平没有犹豫,握住她的手爬了上去。坐稳后,托尔扑打着翅膀。巨大的气流呼啸,先是超重感,好像在坐上升中的电梯,很快就平稳下来。

土间大平探出头,远方蔚蓝的大海白光粼粼,有叫声清脆的海鸟从他身边飞过。方才广阔的草原变成了一个小点在地面上,托尔飞得慢了些,他一伸手,白云从指间流过。

挣脱了大地的束缚,他不能自己地呐喊出声:“哟吼——”

“坐得久了腰可能会疼,不过比起这宜人的风景算不上什么。对吧?”

“说得是呢!”

躺在草地上,鼻腔充斥着大自然的清香,风猎猎地吹着他们的衣襟。

长时间的飞行托尔看上去很累,成“大”字型摆在地上:“累死我了,我先睡会,走的时候喊我。”然后就闭上眼,响起磨牙打呼噜的声音。

“她肯定是装睡,想偷听我们的谈话。”

托尔毫无反应。

小林一个翻身坐了起来,仔细看了看她:“看来这下是真睡着了。”

她重新躺下,和土间大平面对着面:“飞行的感觉怎么样?”

“非常棒,我以前坐过飞机,但飞机可不能随时随地调整观赏景物的镜头。”

小林微笑道:“嘛,那我就放心了。”

沉默降临,和那天酒席尴尬的沉默不同,这次的沉默是神圣的。两个人表白的话语卡在喉咙里,只是默默看着对方,几乎同时开口却欲言又止。这时两人早就亲密到不需要用短信交流了,面对面谈话能正常地进行。

“小林,你觉得世界上有永恒吗?”

“我想,没有的吧。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变化,即使是感情如胶似漆的恋人,经过岁月的洗涤,最初的热情也迟早会消磨殆尽吧。”

“但也有几十年如一日的老夫老妻。”

“那是少数的例子,真羡慕那样的婚姻呢。”

“是啊。”

绷紧的神经放松,小林眨着眼,眼皮渐渐合拢,像一场精彩话剧的闭幕。她发出很可爱呢喃声:“唔,我有点困。”

酝酿了很久的冗长话语须臾烟消云散,那句盘桓心中已久的话冒失鬼一样,猝不及防从嘴里蹦出来:“小林,我喜欢你。”

“嗯,我也喜欢你。”

小林合上眼,睡着了。又一阵清爽的风吹过,土间大平坐在草地上看着她安详的睡颜,心中一片平和。和想象中的展开很不一样,究竟算不算告白成功呢?

他替她把一缕乱发撩到耳后,回头看了一眼托尔,后者睡得正熟。这个过于依赖主人的龙女仆也是个麻烦呢,她要是听到了他的告白,会不会一口把他吃掉?葬身龙腹,这样的死法未免窝囊了些。

得和她搞好关系啊。土间大平盘算着,回家后腌了几条咸鱼送给托尔。据小林说,本来她吃得津津有味,后来听说是土间大平送的,顿时露出吃了苍蝇的表情。土间大平在屏幕这边暗笑,估计再过一段时间那条龙就能接受他了。

响着清脆铃铛声的圣诞节在飘飞的素雪中来临,小埋照旧和朋友们一起度过。土间大平早早等在小林公司门口。小林穿着米色的大衣和泷谷一边谈笑一边走出来,看到他,她惊讶地推了推镜框,显然没有预料到。

“这样真的好么,托尔看见你,回家又要和我闹别扭了。”

“我可是给她准备了礼物啊。”土间大平把手上的礼物盒举了举,“猜猜是什么?”

“还是咸鱼?”

“答对了。”土间大平自信地说:“没有我家祖传的咸鱼秘方征服不了的胃,包括龙的。”

她裹紧红色的围巾,呼出一口气在空中液化成白色小液滴:“我送给小埋的那套限量版漫画怎么样?她喜欢吗?”

“嗯,非常喜欢,她对你的第一印象很好。”

小林从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土间大平:“我给她的圣诞礼物是那套漫画的番外,没有准备漂亮的礼物盒呢。”

“她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,我替她说一声‘谢谢’。”

两人交换了礼物盒,小林的靴尖不停地在雪地上划着圈:“土间会送我什么礼物呢,根本猜不到啊。”

“我的爱情难道不是最好的礼物吗?”

小林脸颊的温度飞速上升:“讨厌,你怎么也开始学人说这种不正经的话了。”

“因为确实是这样啊,”土间大平的眼里只有认真,“我思来想去好久,觉得你没什么需要的东西,我只能拿我宝贵的感情送给你了。那小林呢?小林打算送我什么呢?”

小林脸红得更厉害了,声音细如蚊呐:“我、我……想把……初吻给你……”

“诶?”

土间大平吃惊地看着她,小林避开他的目光,头埋得很低:“男女朋友之间做这种事很正常的吧,我们最多也就牵过手。”

“真的可以吗?”

“嗯,是土间的话,没关系的。”

他挠挠头,似乎很苦恼:“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。”

小林看看四周没有人注意他们,低低地说:“那就现在吧。”她闭上眼,潮湿的靴尖停下了。

这种事不该女孩子主动,不过到底该怎么做呢?土间大平回忆着电影里的片段,用手扶住小林的肩膀,一点点凑近她的唇。就在这时,他听到一声真正的龙吼:“放!开!她!”

托尔以百米冲刺地速度几乎是飞过来的,一把推开土间大平,把小林拉走了。土间大平失落之余,也松了口气。无意间看见暗红色双马尾的少女呆立在街角,他远远地打招呼:“圣诞快乐,海老名。”

海老名咬咬下唇,转身跑开了。留他一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,接着他又看到小埋一行。

被女孩子们撞见了啊,他有些尴尬,讪笑着和她们打招呼:“圣诞快乐,希尔芬和切绘。海老名怎么了?”

“圣诞快乐,哥哥!”希尔芬元气十足地说:“不知道哇,我们刚刚还聊得好好的,她怎么跑了!”

切绘朝他翻了个白眼,似乎很生气,浑身散发阴郁的黑气。

“对啊,大家还不知道哥哥在和小林小姐交往呢。”小埋微笑着对她们说:“刚刚那位粉头发的是小林小姐。哥哥,你手里拿的是什么?”

“哦,这是小林送给……”看到小埋的瞪视,他立刻改口:“送给我的圣诞礼物啦。”

“大家给哥哥准备了圣诞礼物哇,这是我的,切绘的,还有海老名的!”

希尔芬打开纸袋,依次拿出了礼物盒,海老名的礼物盒尤其精美,切绘劈手夺了过去:“那个,唔,呃,这个。”她支支吾吾想解释什么,最终跺跺脚,也学海老名,转身跑开了。

“海老名和切绘好奇怪哇!怎么都跑掉了哇?!”

直到后来在医院抢救室外,土间大平才知道海老名的礼物盒里装了告白信。是切绘出的主意,让她一天写一封情书,说到时候把那些信给他,他一定会感动。

坐在冰冷的长椅上,听着小埋的啜泣声,土间大平心情乱成一团糟:“这个傻孩子,为什么不早点开口呢?我真没想到,她居然会这种事自杀。”

希尔芬拍着小埋的背:“海老名不会有事的,放心好了,她可是我希尔芬的朋友哇!”

切绘看上去也万分懊恼:“那天海老名跑回家说,她实在放不下心里的那个人,偏偏那个人又和别人在一起了。我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傻,要是知道了,我拼了命也会阻止她的。”

哭泣的小埋叫道:“哥哥你不要再和小林小姐在一起了!”

人在情绪失控状态下就会说出过分的话,幼稚的孩子最容易犯错。作为兄长他不止多少次容忍了妹妹,这次却有无名怒火在心头燃起。

走廊拐角,粉发的她听到小埋这句话,呆在那里。土间大平抬头的动作惊动了她,她转身跑开了。土间大平唰地站起来想追上去,腿却怎么也迈不开。正好手术室的灯灭了,医生出来了,他终究没有做出行动。

手术很成功,主要是海老名被发现的及时。她吞了一瓶安眠药想自杀,正巧房东来收房租,敲门没人应,房间又亮着灯,因此怀疑她出事了。

恢复意识的海老名谁也不理,心如死灰地盯着天花板,看上去受到了很大的打击。只有土间大平坐到她身边时,她才动弹了一下。

住院期间土间大平和她的几个朋友天天来看她,土间大平给她讲了很多道理,无外乎“生命可贵,不能浪费”。他不敢责备她对生命的轻视,生怕她又想不开。

有一天,她流下两行清泪,哭着说:“正是因为哥哥太温柔了,我才不知道怎么办才好!”

这下看上去她才真正释怀。

等一切尘埃落地,土间大平发现自己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和小林联系了。手机拿在手里,收件人一栏填好了,内容写了又删删了又写,始终按不下发送键。

土间大平拿起筷子,吃什么都味同嚼蜡。小埋坐在他对面,小心翼翼地开口:“哥哥,要不我给小林姐姐发个短信道歉吧?”

“不,不用了,这是我们之间的事。”

“我那天是说一时气话,没想到被小林姐姐听到了,真的真的对不起!请原谅我!”

“难得你有这份心意,”土间大平叹口气,放下筷子:“谁让你是我的妹妹呢,妹妹犯什么错哥哥都会原谅你的。我吃饱了。”

“再吃一点吧,你才吃了几口。这几天哥哥瘦得很厉害,小埋都快认不出来你了。”

土间大平笑笑,重新拿起筷子,象征性地吃了几口,又放下了:“这次是真吃饱了。吃完碗留着我来刷,不然又要换新碗了。”他指的是她尝试洗碗结果打碎了好几个盘子的事。

情人节快到了,说不清是浓郁的爱情气氛唤醒了他内心的悸动,还是别的什么原因。走在熟悉的街道上,他悟出了一个道理:所谓爱情,就是与全世界抗争。

是的,就是这样。无论是这样那样的事挡在他们走向婚姻殿堂的道路上,只要人肯动脑子,没有克服不了的难题,绕不过去的障碍。

这个领悟让他雀跃起来,明显感到几个月来他僵死的心又复活了,扑通扑通在他的胸膛中跳动,而不是在别的地方。

他拜托崩巴帮他请个假,自己向着小林的公司冲过去。

接通电话:“喂,小林,下来,我在你公司门口,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当面告诉你!”

“诶,可我正在工作……”

“拜托了,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事。”

必须要面对着本人,一字一句地向她阐明心意,这样才能不失去她。他是这么想的,可马路上来往的车辆阻断了他们,明明近在咫尺,却遥不可及。

无奈之下小林拿起手机:“有什么就在电话里说吧,差不多算当面了。”

“小林,我喜欢你。”

“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啊。”

“就算你知道,我还要再说一遍。你是我生命中不能缺少的一部分,没有你,我的人生无法继续。啊啊,这样‘不正经’的话你一定不爱听,但我想说的只有这些。”

“啊。”她发出了一个叹词。

“很抱歉太久没有联系你,这几个月我遭遇了很多事,认真审视了我们的感情。我得出的结论很简单,我们必须成为夫妻,否则在各自的世界里谁都不会幸福。”

“我没有怨恨过你,土间。”路上的车少了很多,小林微笑着向他走来:“我愿意成为你的新娘。”

“呐,小林,三月我们一起去看樱花吧。”

樱花的花期不是四月吗?小林想着,就算再没有常识的日本人也该知道吧?

未等她思考下去,尖锐的刹车声,夹杂着土间大平声嘶力竭的提醒:“小心!”她的身体飞了出去,眼睛被车轮碾得粉碎,只有手机还紧握在手里。

幸好托尔即使从货车前救下了她,她埋怨道:“小林真是的,过马路为什么不看看车啊,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!”

“抱歉,我太激动了。”

下一秒又一段尖锐的刹车声,将世界撞得粉碎。

就算托尔没有捂住她的眼睛,没有眼镜的小林也看不清土间大平被车撞飞的一幕。但滚烫的血确实溅到了她身上,像他给予的爱情那样,灼热岩浆似的要将她的身体烧出一个洞。

不要凉下去。

不论是你的身体还是爱情,不要变凉,求你了。

等小林神智清醒过来,土间大平已经过世三年了。这三年里发生了很多事:她因为精神异常被公司辞退;泷谷升职做了部长;小埋高中毕业进入了东京大学;康娜和翔太上了小学;艾露玛追随着托尔回了龙的世界。尔科亚告诉她,有一段时间她看到托尔就会哭,责怪她没有救下土间大平。托尔太过内疚以至不敢面对她。

原来自己说过这么过分的话吗。

小林捧着镜子看里面的自己,记忆空白了三年时间,已经陌生得连自己都认不出了。

初秋的季节,走在落叶金黄的街道上,像走过自己人生的前半段。那个人确确实实不在她这个世界了,他许下的誓言啊,也随之成了逝者之言。

三月会有樱花吗?

她思索着这样的问题,漫无目的地沿着路走下去,一家婚纱店的店名映入眼帘,刹那让她湿润了眼眶。那家店的名字就叫樱花。

三月一起看樱花的意思,是一起去看婚纱,做结婚的准备。

手指贴在橱窗上,印出白雾的轮廓。凝视华美绚丽的白纱,我终究没有成为你的新娘。土间大平,她做着这个名字的口型,没有念出声。

嘎吱嘎吱踩着枯叶,小林坐在公园的长椅上,交叠双手,琥珀色的瞳孔倒映湛蓝的天空。

世界上本不存在永远的事物,但伟大的死亡完成了这一壮举。它将两个人的爱情定格成了标本,时间之流成为福尔马林液,浸泡它直到末日来临。

他手掌的触感,笑时嘴角的弧度,说过的那些话语,无不铭刻她的心中。即使七年过去她的记忆神经更新,她仍将牢记。

粗糙的指尖摩挲手机的外壳,曾将两人紧密联系的它还替她保留那些美好的记忆呢。

她想用自己短暂的一生进行漫长的等待,有朝一日托尔回到这个世界,她将告诉她她并不怨恨她。

落叶缓缓落下,一地萧杀。

END

评论(5)
热度(60)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©王赐我死 | Powered by LOFTER